第六十章
  那些皮肤黑黄的人类原本正盯着姜流云看, 等对上他的眼神后，神情便由震惊变得惊喜。
  他们眼中甚至染上了异样的狂热，还有人匍匐在地, 朝他伸着双手，口中不停喊着不知名的音节。
  “……瓦吉特！”
  “瓦吉特！”
  翡翠板上又飞出了两只和之前一样的鸟怪，姜流云顾不上这群奇怪的人，一甩尾将鸟怪解决, 见儿子和凯厄斯因自己的举动而下意识戒备的四处警视, 脸上却是困惑莫名，不由心下微沉。
  “你们难道看不到那些怪物吗？”
  话落的同时，又有几只鸟怪从翡翠板中飞出。
  “阿爹是说这里有怪物？”姜思钰抽出银笛，目光防备的在周围梭巡，“我什么都没看见。”
  凯厄斯也是同样的表情, “在哪里？我们看不见吗？”
  姜流云眉头一皱, 觉得有些棘手。
  这些鸟怪是从翡翠板中出现的，不管它们来历为何, 若除了阿钰和凯厄斯都看不见它们的存在, 事情怕是有些不好。
  更多同样的怪物从翡翠板上飞出。
  因为它们数量众多，一股脑的从翡翠板的黑光中涌出来，饶是姜流云出击快速也只能挡下一部分, 剩下的鸟怪唳叫着扑向旁边的人群，扑闪的肉翅扬起一阵阵黑雾。
  同姜思钰和凯厄斯一样，人群也看不到这些怪鸟和厌恶的存在，任由那弥漫的黑雾将自己笼罩。
  这些人原本对着姜流云匍匐跪拜，神情狂热而虔诚, 而吸入这些黑雾后, 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了些变化。
  他们的神情仍然狂热, 甚至有些疯狂，却一改之前的平和和顺从，随手操起手边的木棍或木桶等物，直接和身边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眼中满含对彼此的仇恨与愤怒、妒忌与恶意，毫不留情的大打出手，使用各种方式攻击对方。
  争斗波及到旁边同样处于争斗中的人后，新的争斗又起，立刻又打成了一团，即使头破血流也未曾停手。
  转眼之间，这原本宁静祥和的河岸已经沦为了纷争战场。
  也不是所有人都忙着攻击身边的人，有几个距离姜流云较近的男女跪拜匍匐着靠近他，伸手去碰他垂摆在地的蛇尾，脸上狂热无比，甚至有些扭曲，眼睛亮得吓人。
  没等姜流云躲开，几只探向他蛇尾的粗糙手掌碰到了一起，手的主人脸色立刻变了，满含对对方的敌视和不满。
  最前方一个年老的妇人狠狠一推身旁的少年，接着继续向姜流云靠近。
  但她很快又被身后的健壮女人重重扇了一巴掌，对方趁着她起不来身，将她按到地上，越过她爬向前方的姜流云。
  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掰扯对方的身体，努力扯着彼此的后腿，口中似乎还不停咒骂，争抢着接近蛇尾蝶翼的黑发青年。
  黑色的浓雾弥漫开来，几乎笼罩了整个河岸。
  看到眼前这番巨变，姜流云下意识的护着身后的姜思钰与凯厄斯往后退。
  肩膀忽然一紧，他转过头，对上一双熟悉的蓝绿色双眼。
  凯厄斯紧紧拥着他的肩，眼中已然沉淀了浓郁的沉迷与爱谷欠，“西奈法，你是我的！”
  还没等姜流云反应，只觉眼前一黑，凯厄斯的双唇已经压在了他的唇上。
  姜流云还未出手，耳边一阵风声掠过，那冒犯了他的银发男人已经被一脚踹了开。
  姜思钰已然失却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也没召唤蛊虫，直接抽出短刀攻向凯厄斯。
  “讨厌的家伙，总是缠着我阿爹，去死吧！”
  凯厄斯躲闪不及，胸口被划了一刀，幸而姜思钰此刻没了理智，这一刀失了准头，并未伤到要害。
  但伤口的疼痛也激怒了凯厄斯，银发男人一拳击中少年持刀的手，将他手中短刀打落，又一拳重重击在少年腹部。
  “阿依，你才是最碍眼的！该死的小崽子，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可恨的人！”
  姜思钰躲过他这一拳，因丢了武器，只好赤手空拳与他打了起来。
  小少年脸上带着对银发男人的仇恨和厌恶，招招皆不留情，却丝毫未想起来可以使用自己最擅使的蛊虫。
  也是因此，凯厄斯才能依着身材和力气的优势勉强抵挡一二。
  姜流云看着他们失去理智的扭打在一起，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方的淡淡黑雾，脸色微沉。
  他将凯厄斯方才的行为当做了被这黑雾影响而做出的失当之举，此刻也无心深究。
  扬起黑雾的鸟怪在半空中盘旋，张着尖喙不断发出刺耳难听的唳叫。
  争斗的人群中已然见了血，甚至有人倒在了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空气中飘起了一股血腥味道，姜流云牙根生痒，然而眼前的情况实在怪异，连儿子与凯厄斯也受到了波及，他也只能压下食欲。
  幸而姜思钰与凯厄斯虽打得激烈，短时间内二人却制服不了对方，倒也并无致命危险。
  那块将他们带到此地的翡翠板上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鸟怪，若继续下去，这些丑陋的怪物越来越多，最后像蝗虫一般到处肆虐。
  再加上它们或许还拥有着蛊惑人心挑动人争斗的力量，若让它们蔓延开来，最后的局面必将会变得十分麻烦。
  姜流云眉头紧皱，急掠上前，蛇尾一摆，便有好几只鸟怪化作黑烟消失。
  他将翡翠板捞到手里，伸手捏碎了又一只从中冒出来的怪物的脖子，手上一用力，便要将这不祥的玉板捏碎。
  然而能够随手捏碎岩石的手指，此刻却无法在这块翡翠板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将翡翠板往地上一抛，抬尾重重拍了下去。
  结果却是尾巴被玉板反击的力道震得发疼，那受了重击的翡翠板仍然完好无损。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这块翡翠板，姜流云也不再强求，幸而自他将翡翠板拿到手后，上面再没有冒出新的鸟怪。
  一旁的姜思钰和凯厄斯相互之间下手已然越来越重，姜流云一没注意，姜思钰的嘴角就多了一处青紫，原本光洁的额头也红肿了起来。
  凯厄斯也没好到哪里去，两只眼睛都已经蒙上了黑紫淤圈，就像戴了两只眼罩。
  这一大一小扭打了好一会儿，身上都沾满了湿黏的淤泥，最后姜思钰手脚被制，失去冷静思考的他直接张嘴在凯厄斯胳膊上咬了一口。
  他这一口丝毫没留力，直接将凯厄斯咬出了血。
  下一刻，银发男人全身一僵，瘫倒在地不动了，嘴唇也染上了青紫色。
  姜思钰挣脱他僵硬的手臂，站起身来不忘对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又拾起地上的掉落的短刀，挽了个刀花就要上去补刀。
  姜流云蛇尾一晃，直接将儿子缠住，从他腰间的苗绣腰包中取出解药，迅速给凯厄斯服下。
  姜思钰被卷在蛇尾中也不挣扎，只双手紧紧抱着阿爹的尾尖不放。
  见儿子安分下来，姜流云心内松了口气，手一抬，身后的河流跳起点点水滴，漂浮在河面上，如同溅起的水晶珠子。
  他手掌一翻，凝滞在河面上的水滴瞬间凝结成尖细的晶莹冰针。
  姜流云心中有些惊讶。
  他使用这股凝冰的异术时，似乎比之前更为得心应手了。
  若是往常，他能凝结的冰针尚不及此刻的三分之一。
  由自己身上的变化联想到之前吸收的那块冰晶，姜流云姑且将此当作一件好事。
  他按下心思，手一抬。
  万千冰针齐发，直向天空而去。
  在密密麻麻的针雨中，鸟怪无从躲避，纷纷被冰针刺中，口中发出凄厉的哀鸣，最后不甘的化为黑雾消失。
  因为鸟怪的消失，黑色的浓雾逐渐变淡，人群中渐渐有人恢复了清醒。
  远处的建筑群中涌出了一群人，正奔跑着靠近这里。
  姜流云尾巴上卷着儿子，一手提起凯厄斯，打算离开这里。
  一位之前被争斗的人群推到一边的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跪在姜流云面前不停叩拜，神情激动的喊着什么。
  其他逐渐恢复清醒的人群也围拢了过来，他们跪拜在地，神情变回之前的狂热和虔诚。
  这些人之前起了争斗见了血，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姜流云隐忍的屏住呼吸，赤红的眼睛逐渐深沉。
  此刻，那从城里涌出的一群人也已经接近，领头的女人看见他的蛇尾，怔忪过后便是真切的狂喜，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瓦吉特！瓦吉特！”
  瓦吉特，这个音节对姜流云而言有些熟悉。
  自到了这处怪异的地方后，他虽不通这儿的语言，却记得这些人似乎一直在念叨这个音节。
  不管是他的蛇尾还是蝶翼，甚至是在阳光下发光的皮肤，无论何处都与普通人类相迥异，这些人却并不惧怕与排斥。
  姜流云对他们这样的态度隐隐有所猜测。
  他对此处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这些人既然对他并无恶意，他们不如留下来看看情况，能有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处也是好的。
  基于种种考虑，姜流云并未拒绝这些人的接近。
  因为双方语言不通，他不曾贸然开口，只靠着这些人的动作和神态模糊的猜测他们的意思。
  领头的女人眼睛周围描了青黑色的线条，在眼尾拉出长长一条，身上还戴着繁复的金饰，明显地位高于常人。
  她眼中带着努力压抑的惊喜与激动，恭敬的站在蛇尾的青年面前。
  同其他人一样，她的目光也忍不住在青年的蛇尾与发光的皮肤上流连，比起其他人却明显克制了许多。
  女人试图与姜流云攀谈，即使得不到一点回应也不放弃。
  在她的指挥下，几个健壮的男人匆匆抬来一副肩舆，上面放了柔软的垫子，还安了遮阳的伞盖。
  姜流云没有理会女人让自己上座的动作，眼见太阳毒辣，一抬尾便将儿子放了上去。
  姜思钰已经从方才的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被放到舒适阴凉的肩舆上，鼻青脸肿的小少年有些不安的看着蛇尾青年，“阿爹……”
  姜流云没回应，看了眼儿子带伤又沾满污泥的脸，眼眸一沉。
  幽鳞蝶蛊从他腰间的银笛中飞出，绕着姜思钰飞了一圈儿。
  小少年脸上身上的伤即刻治愈消失，看见这一幕，人群中自是又一阵惊动，那为首的女人呵斥了一声后才安静下来。
  身上的异处太多，姜流云索性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同，他拎着还未清醒的凯厄斯往那片建筑群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那描了眼睛的女人。
  女人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连忙走到前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