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几日不见, 凯厄斯心中满怀着对异族青年的想念，此刻见到了人，一时间心里竟产生了难以自抑的浓浓喜悦。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 笑道：“只有一只羊作为谢礼可不够, 以后阿依想吃什么, 尽管告诉我，我去弄。”
  凯厄斯对异族青年的心思从未改变过，反而随着这两年几乎每天的相见和相处而越发深重。
  他为西奈法深深着迷, 深陷其中无法脱离。
  但他也十分清楚, 西奈法对这种事一向后知后觉得可怕, 而阿依一直不喜欢他、排斥他的存在，这样下去对他的处境十分不利。
  和这里的许多父亲不同, 西奈法向来很关心阿依的想法, 若阿依不同意，他恐怕永远无法靠近西奈法。
  过去为了接近西奈法，凯厄斯不是没想过和阿依处好关系, 但这男孩儿实在太难讨好。
  而前几天晚上在神庙中发生的事情，则让他心里生出了个隐约的想法。
  他直觉这是个和阿依改善关系的机会，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过去凯厄斯不是没有给这对父子送过东西, 但主要的对象往往是异族青年, 而之后异族青年大多会回以价格等同的回礼。
  这样的有来有往固然谁也不吃亏，但其中带着的距离感却是凯厄斯十分不喜欢的。
  而今天他单独给阿依送了礼物, 阿依也接受了，甚至同意他一起合作烤肉, 这在凯厄斯看来已经是不错的进步了。
  因而此刻凯厄斯的心情很好, 即使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被距离极近的焰火烤出了全身热汗也不觉得烦躁, 脸上一直带着笑。
  姜流云察觉到他的好心情, 没有深想，只当对方是为柏尼萨城的事情圆满结束而高兴。
  这里的夏天着实闷热，即使到了夜晚，温度也没下降多少，甚至因为临近大海，空气更是闷热又潮湿。
  尤其此刻房屋中还生起了不小的火堆，不仅凯厄斯大半衣服都已被汗水打湿，就连身负内力体质阴寒的姜思钰额头也沁出了细汗。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擦汗，以防自己的汗液落入火堆中，样子看着颇有几分艰难。
  姜流云双目一凝，空气中出现点点水珠，如同被定格在半空的雨水。
  细小的水滴迅速融合凝聚，凝结成西瓜大小的冰球。
  在屋里凝结了七八个冰球后，室内的热度终于有所下降。
  在燃烧的炉火中，烤羊肉表层已被炙烤得鲜香四溢，搭配上特质的酱汁与调料，饶是姜流云这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闻了也生出了两分食欲。
  然而如今他吃人类的食物已是味同嚼蜡，此刻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他解下腰间的布包，露出满满一捧新鲜血液凝结的红色珍珠。
  这是他今晚出去觅食的成果。
  姜流云从中捻出一颗红珍珠塞入口中解馋，又走到角落的邓尼斯身旁，掰开对方僵硬的嘴巴，直接塞了两颗进去。
  浑身麻痹无法动弹的邓尼斯嘴里含着血珠，两边脸颊被撑得鼓鼓的，眼睛却盯着前方的烤全羊，目光中满是垂涎。
  姜流云又给他塞了几颗血珠。
  到了奥利斯港的这段时日邓尼斯被金白咬了又咬，几乎一直都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状态，这些日子一直只能被动接受姜流云的投喂。
  这少年吸血鬼倒是很老实，之前也是他一路背着凯厄斯跟着他们疾驰到了奥利斯港，在身体可以动弹的时候也不曾做过什么小动作，事实也证明对方确实已经和拉米亚脱离了关系。
  姜流云打算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就让这少年离开。
  正在翻转烤肉的凯厄斯看到了姜流云投喂邓尼斯，忙加快动作处理了手中的活计，大步走过来。
  他取过异族青年手上的血珠，笑道：“我来喂他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姜流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但这种事情也不值得花费口舌去争，便点点头，去给忙活的儿子帮忙。
  凯厄斯囫囵将手上的血珠一股脑塞入邓尼斯嘴里，也不理对方脸颊被撑得鼓囊囊的痛苦模样。
  姜流云用刀子将羊肉表层熟透的那一层刮下来，用刀子插着交给儿子，一边道：“柏尼萨城的仪式顺利吗？”
  “顺利得超乎意料。”凯厄斯脸上带笑，“在仪式上，奥德修斯就得到了雅典娜的指示，说是即将会有来自北方的战士前来帮助他们战胜吸血鬼。”
  北方？
  姜流云眉头轻皱。
  这个指向的范围也太大了。
  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明确的神谕，那么这个消息就绝对错不了了。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
  等吃完了饭，姜流云带着姜思钰出去洗澡。
  凯厄斯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忙着烤羊肉又出了身汗，自然是要跟着一起的。
  距离住处不远就有一条小河，住在奥利斯港的这段时日，他们一直都是在这条河里清洗。
  姜流云将一个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的大木桶放入河中装满了水，又将大桶放回岸上。
  姜思钰脱了衣饰便跳入桶里，用特质的香胰洗澡。
  因他的身体带毒，若直接去河里洗，立即便能污染了整条河的河水。
  相比起来，姜流云倒毫无顾忌，直接趟着水下了河。
  凯厄斯脱了衣裳，跟在异族青年身后下水。
  他盯着对方被黑色长卷发半遮半掩的白皙背部，眼神灼热。
  视线逐渐下移，河水十分清澈，他却只能看到对方精瘦腰部以下所包裹的鳞甲。
  虽然早有预料，凯厄斯心内却仍是有些遗憾，不由叹了口气。
  姜流云听到这声叹息，莫名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想到这异世之人普遍浑重的体味，以及晚间从凯厄斯身上嗅到的混合着泥土树叶的汗味，姜流云眼神微变，立即往一旁涉水，走到了凯厄斯上游的位置。
  他就近找了一块巨石倚靠着，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放松。
  凯厄斯尚且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脚步本能的跟着异族青年而动。
  他看着青年姿态有些慵懒的靠在石头上，狭长的双眼微垂，红润的双唇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光衤果的胸膛在月光下仿佛白得发光，胸口繁复的银项饰和沾染的水滴在肌肤上投下点点光影，美好得堪比被月神塞勒涅所钟爱的美男子恩底弥翁。
  凯厄斯不是第一次看到异族青年半衤果的模样，却每每都为眼前所见而心神摇曳。
  黑发的异族青年双眼渐渐闭合，仿佛已经睡着了。
  凯厄斯听说过自己的祖先恩底弥翁的故事。
  月神爱恋牧羊人恩底弥翁睡眠时的容颜，请求主神宙斯让恩底弥翁沉睡不醒，好永远独占这份美好。
  他得说，即使是恩底弥翁，也定然比不上他的西奈法。
  凯厄斯望着自己所挚爱许久的异族青年，心跳如雷，目眩神迷，被眼前这一幕所深深蛊惑。
  夜晚仿佛极容易滋生某种情绪。
  他伸出手，抚向异族青年润白如玉的脸颊，蓝绿色的双眸含着火热而爱恋的灼光。
  下一刻，他探出的手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所抓住。
  姜流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眉头轻皱，莫名道：“做什么？”
  成为吸血鬼之后姜流云便已经失去了睡眠，刚才也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以他的感知，自然能察觉到凯厄斯渐近的动作。
  对上异族青年的眼神，凯厄斯仿佛惊醒一般，心中一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想到前几天在雅典娜神庙险些被吸血鬼杀死之时的念头，心中竟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股冲动。
  “西奈法……”
  凯厄斯唇角微微扬起，再也不愿压抑心中的爱恋，双目灼灼的望着异族青年。
  “西奈法，我……”
  对凯厄斯如此直接而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微不适，姜流云眉头轻皱，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鼻尖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眼神一凌，放开凯厄斯的手，手掌在水面上一拍而过。
  点点水珠从水面飞溅而起，凝结成尖锐透明的冰针，如细密的雨水一般朝一个方向飞射而去。
  凯厄斯转头，正看到从林中闪出的一道黑影。
  对方的速度明显不是人类所拥有的，显然是又一只吸血鬼。
  叮铃叮——
  尖锐的冰针未能穿透吸血鬼的皮肤就被阻隔，宛如撞击到坚硬的石头上一般，很快便纷纷断裂落到地上。
  姜流云曾经在自己的皮肤上做过实验，脆弱易断的冰针对付人类尚可，对付皮肤坚硬的吸血鬼几乎等同于以卵击石。
  因而他也没指望自己这一手能伤到对方，甩出冰针的同时，身体猝然跃起，双脚在水面上疾点，如履平地一般奔向对岸，高高举起的手中握着银灿灿的短刀。
  几乎在发出的冰针落地的下一刻，他已经闪到对方面前，就这落地的去势，将短刀刺入对方的心脏。
  吸血鬼恢复力极强，却不代表受伤后感觉不到痛苦。
  心脏被穿透，陌生吸血鬼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该死的！你在做……”他张开欲要咒骂，等看清姜流云的面容，神情一怔，又惊又怒，“你不是——”
  姜流云能猜到对方将要说什么。
  在这里出现的吸血鬼都是拉米亚的追随者，对方既然看到了他的面目，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看着这齿间尚带血渍面目狰狞的吸血鬼，姜流云丝毫没有当初面对邓尼斯一般生出半分的恻隐，抽出短刀，干净利落的斩断了对方的脖子。
  惊怒的质问戛然而至，吸血鬼失去头颅的身体用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意图将自己的头颅安回去。
  姜流云伸脚一踢，将那颗头颅远远踢开，转身将自己手上的短刀塞到上岸的凯厄斯手里。
  “有人来了，我带阿钰回去，这里交给你处理。”
  他听到了从远处渐渐行进的跑步声，还从风中闻到了夹杂着汗臭的斑杂气味，只有驻扎在海边成群的联军士兵，才会混了这样融了咸鱼味儿的酸臭汗味。
  这样十分不美好的气味中却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夹杂着大海的沁凉，还有一股冰冰凉凉的阴湿气息，并不难闻，却十分特殊。
  姜流云依稀记得这个味道，是那个名为阿喀琉斯的青年。
  这样的人物，只能交由凯厄斯去打交道。
  衣服还没穿齐整的姜思钰正在对岸看着这边，显然也是洗澡洗到一半就被惊动了。
  姜流云掠过河面，用解药净化了儿子浴桶里被毒素浸染的洗澡水，收拾了东西后，迅速带着儿子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