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纵然凯厄斯再不甘, 面对异族青年的决然，最终也只能妥协。
  陪着异族青年父子吃了午饭，他很快出了门，去找兄长狄俄墨得斯商量晚上加入队伍中巡逻的事了。
  随着夜幕降临, 角落的炉火中木柴也即将烧尽, 巴掌大的火团照亮了房间一角。
  姜流云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 走到窗户边坐下，遥望窗外的夜空, 直到夜色渐渐黑沉下来。
  耳边能清楚的听到远处时轻时重的阵阵脚步声，巡逻的队伍隔一段时间就会经过路口。
  推测已到子时的时候，他身形一晃, 化作轻飘飘的蓝蝴蝶。
  “阿爹, ”躺在床上的姜思钰忽然睁开眼，低低道：“一路小心。”
  蝴蝶在窗户上绕了一圈当做回答, 翅膀缓缓闪动, 消失在夜色中。
  午夜时分, 天空只有星星点点的星光洒下，巡城队伍手持火把，穿过城中每一条街巷, 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轻飘飘的蓝蝴蝶从他们头顶飞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蝴蝶身姿虽灵巧，飞行的速度却不快，姜流云飞了好一会儿才到城中心的位置。
  阿尔戈斯城中心位置是国王狄俄墨得斯的王宫所在，姜流云的目标却不是王族人员。
  他选中了离王宫不远不近的一处住宅, 落到二楼露出灯光的窗户上, 耳边听到了屋中两道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 显明屋中人已然陷入沉睡。
  顺着未闭紧的缝隙, 他悄然飞了进去。
  这明显是一间卧室，屋中的炉火熊熊燃烧，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墙上画着精美的壁画，地面铺着编织了鲜艳图案的地毯，家具上装饰了各种动物角，做工精致的桌案上摆满了彩绘的陶具。
  壁炉前的躺椅上，一个女人正躺在上面熟睡，靠墙的大床上则躺着另一个女人。
  这段时日阿尔戈斯城戒备森严，连国王狄俄墨得斯夜晚也时常亲自出外巡视，更何况是他手底下的人。
  应是这家中的男人晚上也出去了，女主人孤身一人在家害怕，才让家中的女仆陪夜。
  见她们皆已睡熟，蓝蝴蝶晃了晃，化作人形。
  高挑的青年长身而立，长及腰部的黑色卷发披散而下，微微遮挡住衤果露的胸膛，如蝶翼般的下摆迤逦于地，闪烁着金属般的微光，蓝色渐变中点点银光轻闪，仿佛囊括了一条星河。
  头顶银蛇盘绕，坠落一点流光落于额心，狭长上挑的眼角勾起冷漠的弧度，石榴红色的双眼和殷红的双唇却增添了几分邪艳，勾得人心生妄念，却摄于那份北地冰雪般的冷酷而不敢接近。
  睡眠中的女仆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蒙的视线中隐隐看到一张昳丽俊美的男子面容，不由呓语出声，“是神明吗……”
  下一刻，神明眉头一皱，她眼前一黑，陷入黑暗的沉眠中。
  姜流云收回施蛊的手，暗叹自己的大意，竟让人看到了真面目。
  他记住了这个教训，很快又给那女仆施放了一个幻蛊，让对方在醒来后只会将方才看到的一幕当做夜间做的一场梦。
  屋中的两个女人皆已在蛊虫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他在屋中扫视一遍，打开房门放出眠蛊，让这座屋中楼上楼下所有人都陷入睡梦之中，随即扯来一条干净的布巾垫在女仆手腕下。
  抬手在女仆手腕上一划，一条血线绵延而出。
  红色的血液流出后便凝聚成珍珠般的红珠子，连续坠落在下方的布巾上。
  姜流云捡了一颗红珠塞入口中，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杯子，走向床上的女主人，割开对方的手腕，让血液流到杯中。
  直到接了满满一杯子的新鲜血液，他处理好女主人的伤口，啜饮一口血液，随后将窗户打开，取出一只细小的瓷瓶，将瓶中灰尘状的粉末均匀洒在窗台上。
  这粉末是他为今晚特意配的引路粉，目标身上若沾染了这粉末，只要对方还在城中，他就能随时掌握对方的动向。
  他将装了半杯血液的杯子放到窗台上，转身走向躺椅上的女仆。
  夜晚的风将血味带走，传得很远。
  收起了血液凝结的“糖丸”，又将女仆手腕的伤口恢复后，姜流云便听到了连续不断的风声。
  ——那是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急速掠走的声音。
  他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化作细小的蓝蛇环在女仆的手腕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材质特殊的手环。
  窗户边黑影一闪，掠入一道瘦小的人影，看面孔仿佛还是少年，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仿佛饥寒交迫的难民，然而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在屋内扫视，眼神流转间带着凶狠的戾气。
  另一道相对高大些的身影落到窗户上，同是衣衫褴褛，面容却稍微成熟一些，长着一头乱糟糟的褐发，下巴上还蓄着胡渣。
  那褐发吸血鬼坐在窗户上，伸出苍白的大手拾起装满血液的杯子放到鼻下深嗅一口，喟叹一声，“美妙的味道。”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血液，在嘴唇边舔舐一圈，扫了一眼屋里两个沉睡的女人，咧嘴一笑，跳下窗户走向床上的女主人，“这位老兄下手不够利索啊，竟还留下了剩菜，我来替他解决吧。”
  “人不见了。”瘦小的吸血鬼一把拉住他，沉声道：“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得去把他找出来。”
  “得了吧，邓尼斯，”褐发吸血鬼摇摇头，“这外面都是巡逻的守卫，我又没有你那样的能力，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要怎么找？那些守卫现在手上可都拿着火把，我可不想被烧死。”
  “还不是你太自大，竟将一个守卫转变了。”邓尼斯冷冷道：“若非如此，狄俄墨得斯也不会发现我们的弱点。”
  褐发吸血鬼讪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他们忽然冒出来，我早就将那个男人吸干了。”
  一旁听着的姜流云恍然，看来这褐发吸血鬼就是昨日转变了那守卫的人，而依据他们的言语神态，那少年吸血鬼邓尼斯才是两人中的主导。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邓尼斯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阴冷，“必须得把刚才那个同类找出来解决掉，他一定是故意把我们引过来的。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脸，如果他回去告密，等待我们的下场只有死。”
  褐发吸血鬼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恐惧。
  两个吸血鬼很快从窗口离开，分为两路消失在黑夜的街道。
  环在女仆腕上的蓝蛇滑溜到地上，化为人形。
  姜流云衡量一下，追在那褐发吸血鬼身后而去。
  狡黠的月光下，他上半边脸上飞快覆盖了一层微光盈盈的蓝色鳞片，仿佛做工精美的面具。
  依照对路况的熟悉，姜流云很快赶上了褐发吸血鬼，抄近路从对方不远处掠过。
  褐发吸血鬼果然注意到了他，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
  绕过一段路口，姜流云身体假作踉跄，后面的褐发吸血鬼抓住这一空档立刻扑了过来。
  姜流云稍一侧身，一手肘重重撞在对方背上。
  砰的一声巨响，褐发吸血鬼被击飞出去，砸踏了路口对面的土墙。
  姜流云听到周围被惊醒的住户急促恐慌的呼吸，却无一人敢出门查看情况。
  但远处的巡逻队伍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很快就能赶过来。
  心念急转，他飞跃上前，一把按住那意图起身的褐发吸血鬼，箍住对方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别杀我……唔！”
  求饶的话刚出口，姜流云已经一把拧下了他的脖子，紧接着又迅速扯下对方的四肢。
  散落的四肢犹在挣扎的爬动着，褐发吸血鬼的头颅躺在土堆之中，脸上犹带恐惧。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因为脖子被拧断而受损的声带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别杀我……放过我，求你了！我……我可以带你找到邓尼斯！是他！是他唆使我离开拉米亚的！我是被他胁迫的！求求你……”
  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姜流云眼眸一动。
  他之前就猜测这些忽然出现的同类是拉米亚过去的残余势力，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有心打探出跟着联军回到奥利斯港的吸血鬼有多少个，然而巡城队伍的脚步在逐渐逼近，只能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奥利斯港有多少同类？”
  “我不知道……”褐发吸血鬼想也不想道，触及眼前同类冰冷的眼神，立即接口道：“在我和邓尼斯离开奥利斯港的时候，拉米亚已经转变了十三个人……过了这么久数量应该更多了……但也不一定，联军之中有太多受到神眷的英雄……”
  褐发吸血鬼后面的话姜流云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已然从对方的话中发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拉米亚还活着？她在奥利斯港？”
  “是的……她……”褐发吸血鬼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拉米亚的……”
  巡城队伍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姜流云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的震惊，一伸手捏碎褐发吸血鬼的声带，让对方无法泄露任何消息，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拐角。
  狄俄墨得斯很快带着人前来，凯厄斯也在其中，看到地上零落的吸血鬼肢体，眼神下意识的在四周梭巡，意图捕捉到异族青年的身影。
  虽然眼前的情况尚存诸多疑处，但能毫不费力的解决一只吸血鬼也是好事一桩，不等这只吸血鬼恢复过来袭击他人，狄俄墨得斯亲手点燃了他，转而去向离得近的住户询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