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择人
作者:两点成舟      更新:2022-01-16 20:31      字数:4097
  “这,”沈落将自己裹成一团,窝在暖烘烘的炭盆前,面露为难,“说来话长。”
  下人取下沈意旭身上的貂绒,换上一件色白似雪的狐裘,消瘦俊逸的青年被雪色包裹,眼中流露出一点慵懒,语气却有些不容拒绝:“那就长话短说。”
  沈落眉头微皱,心道说与三哥也好,至少有个主意如何处理,便斟酌语言:“方才我在花园碰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沈意旭目光微闪。
  “嗯。”沈落扶额,往事不堪回首,“还不小心将他带到了池中。”
  沈意旭笑出了声,自己这便宜弟弟真是有意思极了。
  “你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他拢紧了狐裘,眨眨眼看着沈落,笑意极浅,却带了浓浓的兴趣。
  “是。”沈落反应过来,“三哥,这没事吧?”
  他惹皇子落水,会不会有责罚?会不会牵连沈家!?
  沈意旭知他不识人,就算三叔早先将该教的一并教了,此时也解不开当中的弯绕。
  “无事。”
  “怎么说?”三哥不像在哄他。
  “若是三皇子,说清前因后果,他闹一闹便无事了。”沈意旭神色适然。
  “是、是吗?”沈落心怀惴惴。
  他还记得回望时赵元琅的那一眼,深沉的眸子里似是暗藏深渊,揪着人心神魂魄,这哪像是会善了的模样?
  “还想怎样?”沈意旭语气淡淡,“沈府是天子臣,若是不涉前朝,与天子也算世家相交,这点小事传到皇上耳中也无非是小辈间的误会。”
  “你并非有意冒犯皇家威严,沈府正值大丧,皇上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若是运气好些,你还能得一两句宽宥体贴的问话。”
  又并非身体孱弱的二皇子,其余皇子从小教习六艺,锻炼体格,池水虽冷,及时驱寒休养便不会有大问题。
  沈落放下心来,既然皇上还有心思彰显宽容,笼络人心,如此说来不算严重。
  “只是你与三皇子间怕是会结怨。”沈意旭的话提醒了沈落。
  “无妨,我今后避开三皇子便好。”但凡有他在,我绝不往跟前凑。
  “唔,如此最好。”沈意旭道,“都说三皇子记仇得很。”
  沈落不知这些权贵子弟的秉性,倒是见他三哥很了解,心里生出了好奇:“三哥,有道是未雨绸缪,要不然你与我多说些?”他是不想再有今天的事了。
  沈意旭见他一半隽秀一半淳朴,如一块待雕琢的璞玉,心里有意拿起那柄锋锐的锟铻刀。
  归府虽然稍晚,可今后该见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那先说说你今日遇到的三皇子。”沈意旭开口,“三皇子赵予宁,字奉复,是许贵妃所出,他的母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不太好惹。”
  沈落点头,这些他知晓。
  沈意旭淡漠挑眉:“还好为人有些不太聪明。”
  沈落:“……”这样说好么?
  他发现三哥似乎有气人的天资。
  见他表情,沈意旭不以为意:“怕什么,不能论天家是放在明面上的告诫,你我兄弟私下里交谈有何不可?”
  是是是,沈落哭笑不得,三哥身体受病侵扰,性格却是颇有棱角。
  “三皇子被养得跋扈,为人睚眦必报,现下又生出了野心,你与他相交时注意这点便好。”
  睚眦必报?
  嘶,沈落倒吸一口气,那自己与三皇子应是没有再多说的机会了。
  “还有一位太子,”沈意旭一顿,“太子赵元琅,字衍安,先皇后所出。”
  “为人,”他话语几转,看向沈落,“若是你有这运气,便随性结交,他惯会做表面功夫,难缠得很。”
  骨子里是刻薄的霸道,面上却做出一副谦逊有礼的君子模样,沈意旭在心里轻嗤一声。
  “至于其他人,”沈意旭打算略过,“你今后总会识得,有脾气好的也有不好的,自己碰过了头才会知他们的秉性,记住这两位要紧的便好。”
  毕竟,谁也不知最后哪位能坐上那个位置,沈意旭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沈落思索几遍,如此看来上京的局势不知不觉有些微妙与危险。
  二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昭节前来掀开帘幕:“公子,热水好了。”
  “先去沐浴,莫要受寒了。”沈意旭示意他,拿起一旁小案上放的书,坐在与沈落相对的铺了厚绒的小椅上,闲适又惬意,“我在此处等你。”
  “好嘞,三哥!”沈落应答,迫不及待想要泡个热水澡。
  待见他被昭节引去,沈意旭面上浅笑散去,眼中忽然漫上深意。
  三皇子?他怎会来沈府?
  “殿下。”
  “何事?”赵元琅沐浴在一片热气缭绕的水雾中,一旁备着擦拭身体的热水。
  小福子在屏风后低语:“暗卫传来消息,您要找的那位似乎在烛消楼出现过。”
  “烛消楼?”赵元琅不禁皱眉,心中沉吟片刻,那小书生会去青楼?
  “你前去与付玉一问。”
  “是。”小福子得令,又道,“沈丞相闻您落水,特来为沈家小辈告罪,请您留宴。”
  “可。”赵元琅指尖拨弄热气,紧实的肌肉显露在蒙蒙水雾中,神色意味不明。
  能让沈修秉出面,这位沈小郎君颇有面子,或者说,他父亲沈修卓很有面子。
  “沈落。”赵元琅轻声道出姓名,这还真是一个未曾料到的变数。
  沈修秉院中。
  “你说太子方才来奠?”沈修秉轻捋面须,“他已见过修卓了?”
  “是。”下人如实禀告,“三爷换了孝服后一直在灵堂默跪,太子殿下来时正好遇上,只是殿下似乎不识得三爷。”
  沈修秉点头,挥一挥袖袍:“下去吧。”
  “是。”
  等人退去,沈修秉背身思索,长叹一声,岁月爬过的面容露出凝重之意。
  太子岂会不知修卓?怕是正为他而来。
  痴子啊痴子,如今太子一叶障目,与皇帝间的隔阂甚重,他身为老臣,旁观者清,却也说不得。
  “大人,大人!”慌乱急迫的呼声由远及近,来人到了院中。
  “浮躁!像什么话!”沈修秉回身轻斥。
  刚从洗浴房出来的下人面色急切,听到斥责迟疑一瞬,拱了拱手喘着气禀告:“太子殿下落水了!”
  太子落水?沈修秉心中一跳:“可有大碍?”
  “无碍,如今正在沐浴驱寒。”
  今日倒是多事,沈修秉沉声问:“怎么回事?”
  下人支吾,他也不甚清楚:“太子殿下说,是为救四公子。”
  “四公子?”侄儿也落水了?沈修秉语中有几分焦急,“他如何?”
  “三公子那边说,已为四公子处理好了。”
  “那便好。”沈修秉思索片刻,“你下去传话,说是答谢太子,我请他留膳。”
  “是。”下人身影匆匆。
  沈修秉凝神,他不得不多想,天家的恩赐早已送到,皇上特赐了棺椁,又赏了嘉奖追忆的美谥,而今太子来此,醉翁之意不在酒,摆明了是来试探沈家。
  沈家此时无人,过后再想回到朝堂中心要费一番功夫。
  他能做肱骨之臣的表率,可帝王之心难测,沈家将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当年惊才绝艳的沈沉问,如今的沈谬,沈府的荣光难道要再度抛给修卓?沈修秉有些不忍与歉疚,他身为长兄,经年之后还是有种无力感。
  自己要是能有修卓一半的才智聪颖就好了。
  “也罢。”沈修秉甩袖,先与修卓说说当中考量,太子已经来访,料想他归府的消息皇上也已心知肚明。
  到了肃穆寂然的灵堂,沈谬正在闭目静跪,熟悉的执拗入眼,沈修秉心里不免生出叹惋。
  “修卓。”听见有人唤他,沈谬抬头,沈修秉伸手将他扶起。
  “也不必如此。”沈修秉道,“你的心意已到,此番回来就是圆了父亲最大的心愿,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谬明白这些,可他在某些地方固执得可怕。
  “无妨。”他起身,有些寂寥之意,微笑道,“大哥,如今我单名一个谬字,若是不习惯,今后便唤我表字吧。”
  沈修秉一时哑然,见他眼底苦楚,无言而叹:“你有所决断,我不劝你。”
  沈谬,一个谬字,到底是自困还是警醒?
  “方才太子来过了。”沈修秉面上肃然几分,步入了正题。
  “那位是太子?”沈谬想到方才姿容甚伟,举止沉稳有礼的青年,心下了然。
  “你可知他何意?”
  沈谬沉吟,点头:“如何不知,兄长居丧家中,朝中动向未明,太子正是来探知你我意思。”语中他笃定地将自己算了进去。
  “太子不知皇上的苦心。”沈修秉叹息。
  “三皇子母家势强,太子心中难免不安,并非不是明君之选。”虽然只看了赵元琅一眼,沈谬心中已有了初步论断。
  有帝王之姿与心性,已是难得。
  “我自然明白。”沈修秉面色稍霁。
  “太子知你归府,必然会同皇上说起,你当年便已被极力推崇出仕,而今沉淀十八载,又有太子的意思,皇上必定顺水推舟有所动作。”
  “确有可能如此,”沈谬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转而叹道,“兄长何必妄自菲薄?”
  沈修秉看了眼幼弟,良久:“此亦是皇上心中所想,愚兄在丞相之位几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父亲的典章制度珠玉在前,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这么些年唯有一点在民生上的建树。”
  “外戚势大,皇上原先尚能借沈家勉力求衡,可如今春秋高,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大抵是要寻人为太子铺路了。
  “外族此时有意与我宛国交好,皇上同我商议,三年后命我出使,你不用多想,这恰是适合我的位置。”沈修秉先他一步说话。
  “朝中此时要的是敢对势族动手的人,到这个程度,既要有家世,也要有才学,沉问,你二者皆有,在此之上更有名声,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而今就是看你敢不敢做这把刀。”
  “兄长,”沈谬看着他,“如此,你让意徐如何?”
  “意徐,”沈修秉叹气,“都是做父亲的人,我怎会不替他想?可他太年轻了,若是低下头来看个十几年,磋磨好性子或可一试,如今只怕他功利太过,反而招致祸端。”
  生于世家有世家的好,可难免也会囿于世家。
  沈谬有些为难:“兄长,你知我此番归来志不在此。”
  供桌上的长明灯烛火跳动,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沈修秉忽然试探道: “修卓,侄儿选的是哪一境?”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开心,今日归来!从此也是可以发红包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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